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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生活很美――雪夜品阿炳

作者：   来源：   上传时间：2005-06-24

那是入冬的第一场雪。


暗黑的云挤压着西天昏黄的一线日光，呼啸的西风肆意卷着残雪横扫大地。屋内白炽灯的强光漂白着僵硬的墙壁，一如我几近麻木的思想。


窗外，一曲《二泉映月》舞着凉意飘然入耳。独立窗前，握一杯香茗，透过热气，极目远眺，在朦胧的视线尽头渴望遇见一串蹒跚的足迹……


也许，是同样的雪夜吧，华灯初上，白天车水马龙的街市悄然冷落，皎月映雪，天更冷了。


凄凉的二胡声引着探寻着目光穿过街道，挤进胡同，拐进一处衰败荒芜的破庙。


这是一个用经历叩问生活、用心灵演绎人生的琴师。他衣衫破旧但极为平整，发乱须长带着一副积满灰尘断了腿的黑墨镜，惟一值得一瞥的是手中那把打了结的被岁月刨光的锃锃亮的红木胡琴。――是的，他就是阿炳。


雪飘落在他的胸口，但滋润不了他干涸已久的心。哀伤的思绪随着娓娓低诉飘进梦中几度的家园――另一处名叫“雷尊殿”的整饬道观。


那时候生活很美。整个冬天孩子们都盼着下雪。雪花飘飞的时候，可以擎着冰糖葫芦在门前的河冰上追着飞转的陀螺疯跑，可以缠着被称作师傅的父亲用作法事的铙钹扣麻雀、叫天子；那时候他用冰块摩擦双手锻炼弹琵琶的功力，在冰天雪地里同浪迹天涯的艺人们一较高低……


童年的记忆似乎不止是这跌跌撞撞中带痛的快乐吧？还有――


卖芝麻糊的梆子声？炉灰里的烤地瓜香？――


是第一场法事拿到的佣金？是第一次酗酒的刺激？是第一次逛妓院的潇洒？――


哦，这已经是青年时代的事了，不过，那时候生活真得很美好。


酗酒、狎妓、吃大麻，日日徘徊于酒肆烟馆其间，夜夜逗留于勾栏妓院之中。精神上的飘飘欲仙，肉欲上的放纵不羁逐渐封杀了演奏中所有的才华、生活中所有的笑意。有的只是……


在每一次放纵之后，在每一次挥霍之后，那种快感、那种潇洒――那时候总觉得这很真实，这才是生活，生活真得很美。


数九寒冬，雪，鹅毛般漫洒着，长年浸淫的代价就是丧失了期待光明的自由。


在充满硝烟的战争年代，在风雨飘摇的无锡街头，人们常常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佝偻着身子的妻子牵着一根竹竿或折扇引着丈夫过街，神色苍凉而高傲的丈夫背着各种乐器僵硬地向后倾着，这一对双曲线常常是人们饭后茶余的谈资，也是人们训斥孩子的口头禅。


可这时候，在酒肆茶楼的舞台上端坐的阿炳仍然觉得生活很美。双目失明之后的阿炳走上了街头卖艺的行列，彻底成了穷人、平民百姓、街头乞丐中的一员，终日生活在嘈杂的叫卖声里、往来如水的人影中。与他年少气盛、倔犟顽皮成反比的是他一天比一天的隐忍，一年比一年的超然。


在农民为生计而讨价还价的斥骂声里，在妓女为铜洋而打情骂俏的发嗲声里，在日本兵以侵略者的姿态跋扈于无锡城的枪炮声里，阿炳仍然倚着墙根，晒着太阳，拉动哀婉的琴音。


此时的阿炳随着思绪徘徊于惠山二泉的雪夜，徜徉于无锡城中的月色，他的乐思与他的心灵在外界的嘈杂黑暗里躲进墙根安逸的阳光里自由的飞翔、自在的交流。这一种超脱不也是一种美好的回忆吗？


那时候生活真的很美。


半个世纪过去了，时间淘洗了多少有关生活的故事，改变了几许关于故事的生活。人们忘记了许多事物，可是当这曲《二泉映月》再度响起的时候，人们仍然会想起――


一个雪过天晴，月华普照的静夜，街灯渐亮，人们拢着棉被坐在热炕头上享受着冬天的懒散，一曲哀伤委婉的《二泉映月》在天籁激荡，善良的人们拭着眼泪，而那个带着一副断了腿的眼镜、拉着一把打了结的二胡的瞎子阿炳也沉醉在所有美好的回忆里了――那时候生活真得很美。


雪无语，人也无语，荡气回肠的是那曲哀婉的乐章。在时而低声倾诉、时而点点叹息中，总有人在问：青春是什么？生活是什么？财富是什么？失落是什么？


四目凝视、一声叹息，他――阿炳――盲琴师――用生活谱写乐曲、用心灵拷问音乐的罹乱之人收拾起思绪，转过身去，踽踽行于月光雪地之中。


茶，此时已凉，点点温热的是滑过脸庞的泪水。


那时候生活很美――雪夜品阿炳



 

关键词： 阿炳 二泉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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